六：心碎

早上起来，很奇怪地在餐桌上有一份早餐。是煎蛋加toast面包加sausage加牛奶加……一大堆。当时我以为妈妈突然太得空，或是突然心疼我这个儿子。以前都没有准备早餐给我的。我竟然感动得热泪差不多流出来了。

当我坐下去，准备进餐时，妈妈竟然从后面很生气很紧张地喊：“停！你要做什么？”

我一脸无辜地看着她，脑子才清醒。也对，世道没改变。早餐不是给我的。是给Romance的。

今天在学校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。虽然周杰伦、陈永成和林世明很好奇我和Romance的关系，可是我解释后他们也不再多问什么。

不再多问什么才是可怕的。如果是平时就一定问个不停。我想他们是不想问太多隐私的东西，才没有鸡婆。真是的，我又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，你们以为自己会这样想很成熟吼？太幼稚了啦。

草依然不敢正面看着我。让我渐渐感到内疚。好好一个人……其实也不会好到哪里去，被我弄成这个样子，想起来还真可怜。

然后这个Romance，人缘好像不太好。就只是一个人坐在那边，没有人跟她讲话，她也没有找别人讲话。哇牢，她是想做永远的陌生人吗？

终于等到放学时候了。可惜在pondok没多久，草的车就来了。这时小倩还没出现。结果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看到她。想到她那美丽的身影，美丽的脸，美丽的头发，美丽的……所有，我心情突然很失落。

回到家，发现门开得大大的。我很奇怪，难道妈妈忘记关门？还是进贼了？糟糕！我在想要不要去报警，不然万一那贼拥有武器，我的小命很可能就这样结束了。站在我身边的Romance却很若无其事地打开篱笆门，然后走进去。（妈妈给了她家里的锁匙）我急忙地拉住她，跟她讲我所想的。

哪里知道……

“放心啦，你看安娣都没有驾车出去，一定是在家的。”

也对，我只注意到门开着，没有注意到妈妈的车就泊在隔壁。（因为我家隔壁没人住，所以妈妈的车会停在那边）我真的够糊涂，真的够力。事后想起来，自己当时真的很笨。我一定被Romance小看了。

可是话说回来，作麽妈妈没有出去的？不用做工吗？

我和Romance一起走进家。妈妈看起来好像等了很久的样子。看见我们回来，她反常热情地走过来，然后还很关心地问：“累不累？”

我当时傻眼了。这是我的妈妈吗？

然后……更加够力……她竟然帮Romance拿书包。我做她儿子近十五年，都没有这等待遇。就连我一年级第一天上课回来，她也没有帮我拿书包，还要我帮她扛书本……

我问她：“妈妈，你今天没有做工咩？”

“今天我故意请假一天，要陪我的乖女儿。”我晕。

肚子饿了的我们直接走去饭厅，连袜子都还没有脱。结果这时妈妈说：“哎呀！惨了！我忘记了我们家现在有四个人。我少煮一份……”

“对了。阿宏啊，不如你今天就减肥一天，你的那份给小史好吗？你看她都这么瘦了。小史你尽管吃啊，不要担心我们不够吃。”

哇牢，你不担心我担心啊。为什么牺牲的是我？是你这样疼Romance的，而且每一次也是你自己在讲要减肥的，作麽现在变成是我……

我伤心地回到房间。没想到这一年才开始第二个星期，我就这样倒霉这样衰。我看我是死掉算了。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妈妈呀？唉……

如果不是我的师父，我想明天的报纸会出现“阳光青年活活被亲妈妈饿死”之类的头条……我变出自己想吃的东西，哪里知道吃下去淡淡的没有味道。是我伤心过度已经感觉不到味道，还是自己的魔术出了问题我也不清楚。

下午，当我正准备睡午觉时（因为爸爸睡觉时实在太乱，而且还会打梦拳，真不知道妈妈怎样顶他的。可能是因为这样，妈妈才要跟Romance一起睡？），妈妈突然拉我下床，说：“走，我们出去走走。”

什么？

“我们出去走走，买东西给小史啊！快点起来啦！”

之前说过了，我已经不愿意再和妈妈一起出门。可是毕竟我是一个乖孩子，妈妈的话我一定听。所以，我、妈妈和Romance浩浩荡荡地从家里出发。 一路上Romance和妈妈有说有笑，真是很融洽的一对母女。而我坐在后面，感觉自己好像根本没有必要出来的。她们根本就不把我当做存在的。

可是下车后不久，她们终于把我当成存在的了。

因为她们买了东西，统统丢给我拿。

我以前看戏，曾经有一句话，大概是这样的：

女人逛街都会带男人，因为买了东西男人提。

很好，现在我正在体会这句话的深奥之处。

她们越买越起劲，从必需品买到那些根本没用处、只要Romance讲喜欢的东西。我也从来不知道妈妈这样舍得花钱。以前我要买铅笔都被迫自己慢慢从地上拾到钱时才能买。

我呢，只好再次谢谢我的师父啦。想不到我竟然还可以变出额外力量来，所以虽然她们买得多，我拿着也不会觉得累。

如果你们是本地人，也就是住在大年镇的人，一定知道2005年（也就是故事里的今年啦）整个大年镇只有一个地方是真正能走的。全名叫Central Square（中环广场），或简称Center。所以呢，我们今天出来的地方就是Center。这里可以说是聚集最多年轻人的地方，如果这些所谓的年轻人没有上课的话。

所以，我这样扛了满满的东西，自然引来很多人奇怪、佩服、惊吓……的眼光。可是我觉得是蛮丢脸的。全部人这样看着，真的很不习惯。如果是草，他一定很开心。

突然，我眼角（拿的东西太多，遮住了视野）发现了一个日有所思、夜有所梦的身影。不用讲你们也知道。她就是小倩。不管我再看她多少次，甚至是一辈子我的眼睛除了她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，我也不会埋怨。

就如和尚看不厌佛像。

就如水手看不倦大海。

就如飞行员看不显白云。

我想小倩她看不到我，因为她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，只是继续地跟她旁边的……不知道是谁，东西遮住了，讲话。由于好奇，我痛下心，把视线离开小倩一秒，看一看那个人是谁。

我后悔。非常后悔。

在小倩旁边跟她说话的，是个男的。看起来就大概比我年轻，可是比小倩稍微老一点。他们说话的表情，很……我不愿意形容。总之看了很心碎，顿时感到世界是黑暗的，没有光明，没有前途。

不知道你有没有试过，当你真的真的非常伤心时，尤其是感情上的创伤，尤其是那种突来的，你会感觉到全身发冷，犹如被泼冷水。

我就有这种感觉。

天啊！为什么你这么残忍？肉体折磨了我，还要折磨我这脆弱的心灵！

我一失去注意力，魔术全失，提着的大包小包统统落地。前面的两个女人听见声音，转身一看，各有各的反应。

“亦宏，你还ok吗？”比较有心肠的Romance紧张地问。收留你至少没忘恩负义。

“喂你喂到这样大，一点都没用。”无情的妈妈不屑地说。哇牢，刚才你都没有给我吃饭咧，现在还这样讲我。

四周围的人当然也看着我，可是都没有一个过来帮忙的。这就是马来西亚的好公民，去到哪里都一样的。

我蹲下来，顺便背对着小倩，然后开始收拾东西。总之，我这时就是不想让她看见，而不是我不想看见她。还算有良心的Romance也过来帮我。可是由于太过伤心，我已经无法再集中注意力，所以我运不来力气，结果根本就不能拿到完这么多东西。Romance她长得这么小只，提了两袋就没有力了。结果妈妈也被迫来一起做苦力。

这时我仿佛听见小倩的声音从后面传来：

“你看他多么好，买了这么多东西给他女朋友和她妈妈。”

我彻底崩溃……

回到家，妈妈把储物室打扫整理一番。我以为这将会是Romance的新房间，可是我错了。只见妈妈把我的东西统统从我的房间搬来，然后逼我一起合力把床、橱等巨型家具也搬过来。不久后，一辆罗里停在我们家前面。两个打工仔样子的人搬来了一张新床、一个新衣橱、一个梳妆台……我也不知可怜的他们搬了多久，搬到房间还要听妈妈的“搬来这里”“还是搬来这里”一直搬来搬去。

由于刚才我都心不在焉，我真的不记得自己有去过家具店，而且还买了这么多东西。

当一切都安顿好后，那两个打工仔满身大汗地离开。妈妈连tips都没有给他们。算你们倒霉啦。然后我又被妈妈拉来，和这两个女人一起布置我以前的房间。看着以前贴满海报的墙壁如今变得一片空白，我的心空荡荡的不知如何形容。

等到爸爸回来，幸好爸爸已经在外面和客人一起吃过了，我们三人才一起吃晚餐。当爸爸知道今天家里所发生的变化时，爸爸也欲哭无泪。

爸爸，我们做男人的要坚强一点，绝对不可以输给她们。

晚上，不知是不习惯还是太伤心了，我睡不着。小倩……希望今天纯属看错。虽然我知道不可能，因为像她这样美丽的人，我一看就不会忘记。

小倩……

我的泪水，慢慢流出眼眶……